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6月6日凌晨，三亚市卫健委通报女游客被咬伤死亡事件调查进展，公布患者就诊及抢救无效死亡的过程，表示患者首诊时未提及毒蛇，现在正沟通尸检事宜，以进一步查明死因。当事人生前照片（受访者供图）家属对此表示，就诊大厅环境嘈杂，监控中对话听不清，现在正在想办法解锁死者手机，查看出发前是否搜索过“毒蛇咬伤”相关内容。“男朋友确认告知过毒蛇的怀疑，按照常理，人出于未知恐惧会把最担心的可能告诉医生，以便判断、治疗。”转院后抢救记录（受访者供图）家属给予的就诊资料显示，死者转入第二家医院后，自述中“为不明生物咬伤，伤脚无肿胀，伤口肤色正常，伴随麻木、恶心呕吐”，入院时呼叫不应，躁动，呼吸急促、音重，初诊被怀疑银环蛇或眼镜王蛇咬伤，使用了抗银环蛇毒血清治疗。入院抢救一小时后自主心跳、呼吸未恢复，心电图持续直线状态，抢救两个半小时后判断临床死亡。延伸阅读三亚女游客被咬伤送医后身亡，家属：我们不是为了索赔6月1日，27岁女游客付某在三亚疑似被蛇咬伤脚趾后身亡，引发网络关注。付某表弟李先生称，在三亚中心医院就诊时，他们曾告知可能是被蛇咬到，但医院仅打了止吐针，输了生理盐水等药物。在医院的3个多小时里，付某呕吐加重并出现抽搐、意识不清等症状，两次血检后，医生不排除毒蛇咬伤，建议转院。在第二家医院，付某被安排至住院部急救室，然而，经过医生抢救，她不幸死亡。三亚市卫生健康委通报称，游客被不明物咬伤并流血，自行简单消毒并处理伤口后，打的士到三亚中心医院，自述因“不明生物咬伤后恶心呕吐右下肢麻木1小时”来院就诊，后转至某战区医院，经抢救无效死亡。对于付某被何种生物咬伤去世，有专家猜测系银环蛇，也有医生根据伤口及后续症状认为，她是被某种毒虫二次咬伤后的I型超敏反应。现在，家属仍在等待官方进一步的调查结果，如果需要，他们将同意接受尸检。三亚市卫生健康委称，调查组已将涉及的两家医院相关病历资料进行封存，并联合省级专家组正加紧召开调查处理和逝者善后、家属安抚等工作。酒店外散步疑被蛇咬伤，就医后不幸去世根据付某表弟李先生的讲述，6月1日，付某和男友从新加坡飞往三亚旅游，并入住市区一家酒店。当晚，两人饭后散步，途经距离酒店300米处的绿化带时，付某突然被窜出的不明物体咬了脚趾。由于夜里太黑，事发地路灯不是很亮，两人并没人找到咬人的生物。付某男友在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也提到，当时他们只看到脚趾上有两个小点，“感觉是蛇，但没看到是什么蛇”。随后，他立即将付某背回酒店。付某被不明物咬伤时的位置环境 图/受访者给予“晚上12点左右被咬，他们在酒店用清水等清洗了伤口，进行了简单处理。”李先生称，付某和男友上网查询发现，距离酒店约十公里的三亚中心医院是当地的三甲医院，权威且知名，便打车前往该院救治。李先生提到，在前往医院途中，付某出现呕吐、恶心的情况，脚趾的伤口也肿了起来，为此，出租车不得不停靠路边。大约十分钟后，付某和男友继续乘车前往三亚中心医院，并于6月2日凌晨1时许到达医院。“她（付某）和男朋友说可能是被蛇咬了，医护人员看了说不一定是毒蛇，也可能是虫子（咬伤）。”付某堂姐付丽（化名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，他们从付某男友处分析到，当时，医院为付某打了止吐针，并输了生理盐水等一些药物，经过医生两次抽血化验，也只得出了不排除是被蛇咬的可能性结论。三亚中心医院的急诊病历显示，6月2日01:05，付某在急诊科就诊，自诉1小时前被不明生物咬伤后出现恶心呕吐，伴全身麻。医生检查发现，其右第二趾可见一浅表咬伤。付某三亚中心医院的急诊病历 图/受访者给予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，急诊病历写明，医生诊断付某“足部被不明物咬伤；仅为抗破伤风采取必要的免疫；乏力；喉水肿；急性上呼吸道感染”。李先生称，在就诊期间，付某呕吐严重并出现抽搐、意识模糊、呕吐严重等症状。由于三亚中心医院没有血清，工作人员也没有处置经验，他们建议将患者转至附近的四二五医院，“这时已经4点多，距离她被咬伤已经超过4个小时了”。十多分钟后，付某被救护车转至第二家医院。李先生提到，当时，付某男友被告知患者需前往住院部急救室，随后，其按流程缴费，付某则被安排进4人间病房抢救。遗憾的是，经过一番救治，付某仍于6月2日早上不幸去世。当地卫健部门通报后，家属称愿配合尸检付某去世后，多名家属紧急前往三亚处理后事，他们认为，两家医院的处置不当，导致付某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。“在第一家医院，她（付某）提到可能是毒蛇咬伤，医生却按照虫咬伤治疗，第二次抽血时她出现了身上麻、呕吐严重、昏厥等情况，医生才说可能是被蛇咬，要转院。第二家医院接到了紧急转院患者，当时人已经在抽搐，为何不在急诊紧急抢救，而要转到住院部？” 堂姐付丽向中国新闻周刊说道。家属给予的视频显示，付某在四二五医院住院部入住的急救室，门口标注了“监护病房”，室内有四张病床。付丽也提到，她从付某男友处得知，住院后的付某意识不清，病房内其余3张床有病人且陪同家属。对于付某当晚的救治经过，中国新闻周刊分别致电三亚中心医院和四二五医院，工作人员均未回应，称一切以官方调查为准。6月3日晚，在付某家属发声并引发网络关注后，海南省三亚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情况通报。通报称，6月2日凌晨零时许游客付某步行回酒店途中被不明物咬伤并流血，回酒店简单消毒并处理伤口后，打的士于01:05到达三亚中心医院，自述因“不明生物咬伤后恶心呕吐右下肢麻木1小时”来院就诊，后转至某战区医院，经抢救无效死亡。对此，卫生健康委第一时间创建调查组，于2025年6月3日凌晨02:26组织两家医院相关负责人及公安等部门与患者家属当面沟通研讨。现在，调查组已将相关病历资料进行封存，并联合省级专家组召开调查处理和逝者善后、家属安抚等工作。6月4日，付某的父亲告诉中国新闻周刊，当地有关部门表示正在紧急调查，将在5日内给出答复。“我们不是为了索赔，我接受不了女儿因为救治不及时而去世。”付某父亲提及，他从调查部门分析到，女儿转院时，第一家医院并没有出具转院的相关手续，也没有交接先前的检查单，导致女儿在转院后，又被安排重新做了检查。“这不是又耽误了时间？”他还补充道，在后续的沟通协商过程中，他们被告知第二家医院为付某注射了血清，但未说明具体是哪一类血清。“现在资料已经被封存，我们看不到具体内容。”付某家属表示，他们会继续等待官方进一步详细调查的结果。如果现在资料无法确定其受伤和死亡原因，家属将同意接受尸检。针对家属的质疑，中国新闻周刊联系三亚市卫生健康委，工作人员表示，该案仍在调查中，后续将对外发布详细的调查通报。专家曾称基层医护人员蛇伤处置能力待提升付某去世后，被蛇咬伤后如何自救与处置的话题再次引发关注。资料显示，蛇咬伤是我国常见动物致伤疾病，每年蛇咬伤病例数百万，其中被毒蛇咬伤人数达到10万至30万。而据海南日报报道，现在中国的蛇类共有18科70属300多种，除了蚺科、食螺蛇科，其他16科在海南均有分布。海南现有70余种蛇类，常见的剧毒蛇如银环蛇、金环蛇、眼镜王蛇、竹叶青等在当地均有分布。蛇类资源如此丰富的海南省，每年都出现大量的蛇伤人案例。据南海网报道，仅在2022年，该省就发生蛇伤事件926例，蛇伤患者中最常见的包括竹叶青、眼镜蛇、蝮蛇等。对于付某被何种不明生物咬伤的话题，不少蛇类专家和医生也参与了讨论。黄山学院生命与环境科研学院教授吕顺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，根据家属的讲述，结合以往经验，他初步判断付某可能是被银环蛇咬伤。吕顺清说，一般来说，蛇不会主动攻击人，受到惊扰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跑，但也不排除人离得非常近甚至踩到蛇，可能会被攻击，“也有可能咬人后蛇立即逃跑，人再也找不到，这种概率还是很大的”。吕顺清介绍，如果被毒蛇咬伤，及时并科研处置，基本不会出现死亡的情况，甚至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也很小。在户外，可以采取包扎的方式，在伤口往上（往心脏方向）一个关节处绑扎，“比如咬到手腕，就在肘关节往上点结扎”。此外，应第一时间用手挤压出毒血，用清水进行冲洗。毒蛇的毒素一般可分为神经毒素、血液毒素和混合性毒素三种。其中，神经毒素吸收快，伤口症状不明显，咬伤后不易引起重视，一旦扩展至全身中毒，病情会迅速加重。“银环蛇就是这种，作为中国毒性最强的蛇，如果没有及时处理，神经毒素会阻断神经传导，肺、肌肉等因得不到信号而停止收缩，从而导致呼吸麻痹直至停止。”吕顺清说，毒蛇咬伤的黄金救治时间为2—4小时，若不慎被咬，建议尽快前往有蛇毒血清的医院进行救治。不过吕顺清也提到，现在已知的资料有限，他只能凭借个人经验做出判断。像付某就医时出现多个不良反应，医生也可能存在误诊的情况。“如果是被小型的银环蛇咬了，伤口牙印的距离较小，可能也会被误认为是蜈蚣，但还是要看后续不同的反应症状。而且被毒蛇咬伤后出现的症状还会因人而异，是不是被毒虫二次咬伤的超敏反应，专业医生会有自己的判断。”付某被不明物咬后的伤口 图/受访者给予知名医学博主白衣山猫则发文称，结合付某伤口照片及家属症状描述，推测其可能并非被毒蛇咬伤，而是被一种毒虫咬伤。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、短时间内第二次被某种毒虫咬伤以后的Ⅰ型超敏反应。这种毒虫，常见的有蜈蚣、马蜂、蜜蜂、蝎子等昆虫类。“人被银环蛇咬伤的时候伤口一点不痛，只是有点麻。人也不会喉水肿。从患者临床表现来看，完全不符合银环蛇咬伤。而且被银环蛇咬伤以后，通常出现呼吸肌麻痹症状要在伤后三到四个小时以后。这个时间和患者发病时间也不符合。”结合现在公开信息，白衣山猫认为，医生可能是由于经验不足，对于这种非常罕见的毒虫咬伤以后，出现的I型超敏反应没有认识，才会出现问题。付某去世后，不少专业人员对毒蛇、毒虫咬伤的自救、医疗救助进行科普。吕顺清提到，如果前往三亚这样生态环境非常好的城市旅游，建议提前做医疗方面的功课，同时，尽量穿宽松衣物，并往路宽的地方走，不要去特别黑的地方。对于蛇伤的诊断，中华医学期刊网于2024年7月转发的《中国蛇伤救治指南》中提到，因光线、草丛环境等原因，很多时候患者无法直接目击或给予准确的致伤蛇信息，此时不必过分强调明确蛇的特征或蛇种，可根据中毒综合征综合判断和及时处理。巴楚医学杂志刊登的《毒蛇致伤临床诊治专家共识》一文也提到，一般来说，毒蛇咬伤部位大多有一个或两个明显的毒牙痕迹或多处裂伤，但不能靠毒牙印痕来评估咬伤或中毒的可能性，特别是未目击到蛇时，不要轻易排除蛇伤。“未见毒牙痕迹导致诊断延误，这对患者可能是致命的。”对于这一问题，海南省人民医院急诊科副主任、主任医师欧阳艳红也曾公开表示，经过流调发现，海南省基层医护人员蛇伤处置能力、抗蛇毒血清应用能力有待提升，“抗蛇毒血清储备不足，基层医疗组织对蛇伤患者处置水平参差不齐”。根据三亚市卫生健康委此前公布的消息，当地储备抗蛇毒血清的医院包括三亚市中医院、解放军总医院海南医院、南部战区海军第二医院。其中，付某就医的第一家医院三亚中心医院不在名单内，转院的四二五医院具备抗蝮蛇毒血清等4种血清。